一、近况、过往与未来
1.1 近况
譬如朝露。——《短歌行》
我提离职了,Last Day 定在了国庆节,裸辞。
当我突然向领导提出离职时,他表示很不解——大好前程、稳定高收入、大堆未解禁的股票、手上还有可以答 T12 的核心项目,不知道为什么我要离开。后来总监和 GM 找过我聊,我只是说我想体验更多的可能性,我在这里已经停留了太久了。按计划,我原本早该走了。
29 岁、小学老师、哲学硕士、毕业 4 年鹅厂 T11,很多标签环绕着我,偶尔拿到的奖项、优质的项目和熟练的业务,让我逐渐陷入到一个舒适圈里。我害怕一眼看到头的未来,我想跳出目前的境地,这条既定的大道,我不愿走完。
月刊断更的这个夏天,父亲确诊脑瘤住院了,术后又反复感染肺炎,愈后很差,经历转院 3 次、ICU 反复进了 4 次。每每去医院看望,都在数着我剩下可能能看望的次数。当我在病床前看向父亲时,才惊觉到父亲已如此衰老,在我的记忆里他一直如伟岸的山,过往回忆像走马灯在目光中闪烁。转瞬之间,29 年过去了,而我却不知我此生的时光还剩下多少。
所幸,父亲已得到治愈,目前处于康复阶段。我也决定离职,抛弃一切光环,走向不可知的未来。
1.2 过往
飘如陌上尘。——《杂诗》
回首毕业后在 TME 的时光,我得到了很多成长。第 1 年做在 Q 音做绿钻活动、第 2 年在直播做 Flutter 框架、第 3 年做 3D 元宇宙、第 4 年在 K 歌做游戏渲染引擎,接触到的业务每年都在变化,而每一年我也都在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在这些业务中得到成长——2 年 T9,2 年半 T10,4 年半 T11。但说实话,期间在第 3 年看不到成长机会的时候就想离开了,因此在去年提了一次离职,但总监给了渲染引擎这个核心项目让我负责,我也抓住了这个机会晋升到了 T11。但是我的喜悦之情也只有得到晋升消息的那个晚上而已——得到了,然后呢?继续成长,剑指 T12 吗?
突然间察觉,我似乎将我所经历的这一切,当成了一场有倒计时的生死游戏,而那个倒计时的终点,是 35 岁。因此我需要在那之前的每一年,努力打怪升级得到成长,以便在尽可能早的时间内晋升到高职级转管理。到目前为止,我在这局游戏中完成地很出色,甚至在可见的游戏结局里,我也有非常之高的概率达到所谓“游戏胜利”。
但我选择中途退出,因为发现在这局游戏中我后续要做的事情并没有什么意思,我将得到的并不值得我为之付出的生命能量。既然如此,那么再继续玩下去只是浪费时间,我应该主动寻求改变。
前两天有一篇博客,一个优秀的 Google SRE 工程师工作了 9 年之后决定离职,她认为自己虽然得到了对等的报酬,但是仍有一些遗憾。她早就察觉到自己并不适合这份工作,但是只是被动的等待改变,没有更早地转变角色去探寻新的可能性。
失去可能性只是一方面,更关键的是自身会陷入到了一种舒适的循环之中,大多数人会习惯在舒适圈中增长自我,但舒适圈本身会消磨殆尽个体的主动性和可能性。
此外,类似于追求多巴胺不断强化愉悦回路的行为,人生不能陷入“增长成瘾”的境地,不能将所有的成就、人生的快乐都依赖于自我的永远上升。那么无限膨胀的欲望会吞噬自己,直到某天自己的能力再也无法满足欲望,那么价值感则会瞬间崩塌,化为无尽的虚无与痛苦。
每年写完年终总结之后,我都会给自己画一个五年计划,规划未来五年内我所有可能的目标和人生路径。如果想要成功的人生,那就必须每隔一段时间,就把人生推进到下一个阶段,完成前一个目标之后,再朝着全新的目标努力。现在,是更新路径的时候了,比我预期的来得更早,在这个盛夏中来了。
本节的最后,像 Postmortem of my 9 year journey at Google 这篇文章一样,给这段职业生涯来一个分析报告:
介绍
23 岁的研一暑假,我在校招实习时加入腾讯音乐,那个时候 TME 还属于腾讯的 SNG。
虽然在那之前我已经是一个在 GitHub 活跃了 5 年有余的独立开发者,但是我从未参与过企业级的项目。通知这次实习,我掌握了项目的完整流程,也学习到了对线上的敬畏、对用户个体的关注。
加入时的期望
在实习之后,我在对鹅厂的这段经历充满热情,加上团队氛围很好,毅然选择留下来,也没有去看其他的机会。
我想在这里收获尽可能多的技术和成长,想与尽可能多的鹅们建立链接——想体验积极向上的团队氛围,想收获一段独特的人生经历。那时,我对自己的职业规划很简单,三年内到 T9 就可以了。
那个时候给自己保存了这句歌词,感谢过去的自己:
职业经历
实际的经历则曲折很多,我加入互联网行业时恰好是动荡期,立马经历了几年疫情,之后又是裁员浪潮。我的业务和团队在五年间不断变化,我也积极在其中寻求成长的可能性。
这段期间,我收获了:
- 充足的报酬,以及成为鹅厂员工的满足感
- 软件工程技能,现在基本上任何一个需求抛过来能立马抛出它的实现方案
- 问题处理能力,在问题定位上形成了自己的一套方法论,得到同事之间的认可
- 高效、有序的规划能力,繁杂的工作培养出来的业务能力,最多同时手上并行七个需求仍然井井有条
- 坚定的工作态度,培养了在工作时保持专注的能力,在工作中几乎能付出百分百的精力和责任感
- 钻研的精神,对各端技术都有较为深度的理解,始终保持热爱和好奇
- 沟通与协调能力,越到后期越注重这个软能力项,在过程中负责过紧迫的大项目,同时协调将近 10 个团队配合项目工作
- 数据分析能力,生涯中培养了对业务的敏感度,对基本数据有直观上的归因能力,在更深的挖掘能力上也得到了培养
但也有我不满意的:
- 对大厂开始祛魅
团建假期没有了(PS. 后来发通知今年恢复了)- 没有机会培养管理经验,个人成长机会有些不明朗
- 等等其他不说了
自我反思
哪些地方进展顺利:
- 我晋升很快,两年 T10、四年 T11,绩效让我几乎一直走绿色通道,三次答辩也是 Top1,保持着百分百的通过率
- 以 T11 作为这段经历的结束已经超预期了
- 收获了很多出来后不知道有什么用的奖项
- 负责过 4 个核心项目,而且分别在不同的技术领域
- 软技能得到了培养和提升,包括沟通、汇报、技术分享等
哪些地方做的不好:
- 主动性在后期逐渐减弱,工作激情在身边人逐渐离职后开始消磨
- 推动性较弱,顾及形象,但这点后来想通了,如果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奋斗的话,那么对事不对人就好
幸运之处:
- 初期团队的包容和友善
- 和设计师合作,写了很多专利
- 绩效不错
- 领导们也都很好
- 接触到了很多不同形态的业务
- 职业生涯中有半数以上的时间专注技术
- 得到机会接触并负责不错的技术项目,包括跨端项目以及后续的渲染引擎项目,有机会负责 iOS 项目和 C++ 工程,在前端领域得到了扩展和转型
如果重来,我有什么可以改变的:
- 做更多的技术输出,目前个人的技术输出偏少了
- 付出一部分精力在工作之外的技术探索上
接下来,谈谈我对短期未来的规划。
1.3 未来
劝君莫强安蛇足,一盏芳醪不得尝。——《有感》
关于未来的路,我有很多问题想要去探索:我们能否真正理解他人的感受?每个人内心深处的记忆,都是真实的吗?还是说我们只愿意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东西呢?意识的结构是什么?知觉是如何给予事物本质的?主体如何在生活世界中构建意义?为什么我们总会情不自禁地交浅言深呢?我们的生命,真的能够像日出那样,向上而且温暖吗?又或者只是我们心里的美好祝愿呢?
我心里还有数不清的问题想问,我愿意让自己的人生一直沉浸在对这些问题的探索之中,探索人生无尽的无尽的可能性。而眼下,我决定先去尝试实现一个多年间的想法,希望它能真正地帮助到人们去解决一些问题。
在去年的年终总结《2023,逃离仿徨》 列举到了我通过写作帮助了到一波读者的例子:
之前听闻“婴儿最快乐的时刻就是发现他自己可以对周围的世界产生影响”。在写作这种创造性的活动中,或许我也是在追求某种“存在感”,这种存在感可能就是我对世界的一点点影响和改变。而我想创业做的产品,也是具有这种属性和价值的。
但当我说出我正在着手准备做项目创业的决策时,周围人基本对此持有悲观态度,而我却清楚地知道,眼前这条路我非走不可。如果只是因为眼前这件事困难很大、或是收益很低而选择不去做,那并不是我的行事风格,我一直喜欢去做难而正确的事情,虽然这种行为在别人眼中,这可能并不正确。
在 2018 年的年终总结《2018,沉淀初心》中我提到和两位 VC 的见面,当时我的决定是先不创业,而是去大厂磨砺几年,大约 3 年到 T9 左右再离开,因为当时的我虽然想法很多,也有非常想去做的事情,但我知道以我当时的能力和阅历不足以支撑我做成它,这也是我初心。《2018,沉淀初心》 这个标题的坑埋了很多年,在这里呼应回来了。现在时机成熟了,是时候行动了,无论最后是成功还是失败,我都不悔初心。
有人觉得我固执,有人觉得这无法理解、也有人觉得我不合群,而我反思了一下,觉得这一切应该来自于我此生最大的幸运——在恰当的时机体验了死亡觉察。在《再见了,我的大学》里提到过那两次住院和一次濒临死亡的体验,那之后的每一天我都认为是新生的恩赐,我希望能尽可能地利用好自己的每一天去探寻自己存在的价值。
三年前,我将相关的想法撰写成了一篇短文《谈谈存在的价值与人生体验》,后在少数派上发表,得到了很高的热度和留言。而在本文中,我想结合工作这个主题,从另一个角度再来谈一谈生命意义这个议题。
弗兰克尔提出了三种发现生命意义的方式,分别是工作、爱和勇气,后文将围绕这三个点分别对应的去谈一谈我眼中的鹅笼、幸福和勇气。
二、鹅笼、幸福与勇气
2.1 鹅笼
笼亦不更广,书生亦不更小,宛然与双鹅并坐,鹅亦不惊。——《阳羡书生》
鹅笼一词并非是讥讽,而且来源于《阳羡书生》中一个意象,象征着一种束缚和限制。原文中的货郎在背负鹅笼的过程中,实际上反映了现代人生活中面临的各种束缚和压力。改编动画短片《鹅鹅鹅》的导演胡睿提到,鹅笼代表了人生中的种种限制,暗示人们在追求自由和理想时,往往会被现实的桎梏所困扰。因此,鹅笼不仅是物理上的容器,更是幻想与现实交织的空间。“书生从笼中吐出美食和美女,展现了人们内心深处的渴望与幻想,这种幻想的实现与现实的冲突,反映了人们在追求美好生活时所经历的挣扎与失落。”
鹅笼因此成为了一个充满神秘色彩的象征,代表着人们对理想生活的追求和对现实的无奈。在本章中,我力求还原鹅笼的本来样貌,将个体的挣扎与追寻呈现出来。
工作的目的
大部分中产阶级的打工人在工作困顿之际难免反思到工作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而得到的结论普遍为以下几种:
第一种,为钱工作。
产生这种想法的原因有几种:
首先是社会因素,在现代社会中,我们往往会通过工作来获得社会认同,因此收入的高低直接影响个体在社会中的看法,这种文化促使我们将工作和金钱联系到一起,甚至将收入的高低视为衡量成功的标准之一。当以前的同学或者老家的亲戚知道我在大厂工作,大部分都是羡慕的,而这只是因为收入高。
其次收入可以用来满足主观的物欲,在消费主义肆掠的年代,工作的目的转化为了消费,为钱工作的驱动力在于对物质欲望的无止境追求。
因此大部分人,即便在被 PUA 或是一直在抱怨自己的工作不好、即便严重透支了自身的身心健康,也不愿意换工作。当我听到这些抱怨时就会劝其直接跑路,但对方大多只是嘴上说说,当我进一步问其跑路之后想去什么公司时,得到的答案却是换一家薪资更高的公司。为钱工作的鹅笼牢牢束缚住了他。
第二种,为未来工作。
前文提到大厂基本上都是倒计时的生死游戏,而大多员工的唯一目标就是在倒计时终点来临之前赚到尽可能多的钱,以实现财务自由、提前退休,这一路径在过往的十几年的互联网行业里已经验证了是极具可操作性的。
这种场景表面上看和第一种一样,但其实思考得更进了一步,至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同时为了实现这个目标的未来,个体也会不断在游戏中鞭策自己晋升成长。在此期间,无论吃多少苦、忍受多少痛,哪怕工作无意义、只是拧螺丝,也不会有过多怨言,因为大家心中有一个美好的愿景,因为大家知道这些苦和痛,都是为了以后的甜。吃更多的苦,收获更多的甜。
在这种恶性循环之下,工作的唯一目标,转变为了不工作。
第三种,为了不工作。
在经历了前面的阶段之后,劳动已经发生了异化。怀有这种目的的劳动者将出卖劳动力与时间的工作,视为获取幸福生活的一种代价,而非幸福生活本身。
什么是异化?苏珊·桑塔格曾经在《论摄影》里面有过这么一句话:“人们患上了摄影强迫症:把经验本身变成一种观看方式。”随着摄影技术的普及,人们越来越倾向于用拍照的方式来经历和记录生活。拍照成为一种强迫性的行为,仿佛只有通过照片,一次经历才算完整,一个事件才算真实发生过。人们开始把现实生活等同于照片中的影像,于是旅行不再专心看风景体验人文,而是专注于拍照、打造朋友圈中待分享的照片。这种情况下,摄影这个行为扭曲人们对现实的理解,让观看变得肤浅、经验变得虚幻。而这实际上便是一种异化,工具本身变成了目的,使人疏离了真实的生活。
这种场景下的工作也是类似,将不工作作为工作的目的,忽视了工作本身可能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那么,究竟什么样的工作目的,才是积极健康的?
前文提到了弗兰克尔提出的三种发现生命意义的方式,第一条便是工作——我们通过从事有意义的工作来找到自我价值。我们要思考在个体的创造中,个体完成了什么或者是给世界贡献了什么。
我之所以会选择编程作为职业,最主要的原因是编程的创造给我过最纯粹的快乐,无论过了多少年,我依然记得刚接触编程那会,笨拙地操弄着 VB 开发做到深夜,当开发完成、打开软件界面的那一刻,那种油然而生的欣喜永远也不会忘记。
其实早在初中的政治课中,我们就学习过劳动是为了创造社会价值、实现个人价值,而长大之后,我们似乎将其看作了一个笑话。这并不是个体的过错导致的认知偏差,而是受到了畸形的社会规训影响。
世俗的成功
世俗的成功给我们定义了一套人生模版,在《幸福的积分》一文中有过生动的描述:
对于出生于改革开放后的一、二线城市的中国青年来说,这个典型模板大体包括:
- 拼命求学到至少本科;
- 加入金融或科技互联网等高增长行业;
- 在 GDP 前十的城市购买一套住宅(上海、北京、深圳、广州、重庆、苏州、成都、杭州、南京和武汉);
- 在 30~35 岁之间结婚并生子;
- 每年 1~2 次的境外旅行或过上同等购买力的“中产生活”;
在我身边的绝大多数人目前也都遵循这一成功模板来构建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而它的终局只能是幻觉。
“在过去,人们像磨盘上的动物一样追求着前方的胡萝卜——总有一些人会得到胡萝卜,但重点在于让所有人都相信朝着一个方向走,会有胡萝卜。胡萝卜更像是一种终极想象,谁吃到胡萝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有一根胡萝卜,便可让无数的人对此趋之若鹜。”(《幸福的积分》)
在《规训与惩罚》中,福柯指出这种规训在社会中具有着普遍性,称之为微权力。这种规训微权力通过规范来控制个体的行为,让社会形成了一种全景敞视的监狱,个体在这种权力结构中被迫自我规训,成为合格的社会成员。
这种世俗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定义了我们的行为方式。它们告诉我们哪些行为是正常的,哪些行为是不正常的。这种规训不仅决定了我们的行为,也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我们对于他人的价值判断,使得一些行为被贴上了“应该”的标签。在某种意义上,社会规训的存在,是对我们的自由选择的一种剥夺。他们定义了我们“应该”做的事情,而忽略了我们其他可能的选择。
这便是福柯在《词与物》所说的“人之死”,即人之主体性的丧失,我们失去了人之所以为人的自由和无限可能。
消亡的主体
现代社会的结构使得人们为了获得社会的认可与世俗的成功,不得不将自己物化来寻求他人的认可,从而表现出一种在规训之下的虚假个性。人们在同一性逻辑下的挣扎,进一步加剧了个体主体性的消亡。
而主体性的消亡会导致失去认知自己的机会,如果一个人从未真正替自己做过决定,那他就很难有动力去向内探索,从而失去了解真实自我的机会。这也反应出现代人的困境——无法听从本能知道自己必须做什么、无法根据传统了解自己应当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身边有朋友和我交流时倾诉过,即便他已经知道当下的工作不是自己最想做的,或许饱含了抱怨和痛处,但也暂时不愿离开,因为离开了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去做什么。这种情况下很多人会选择在工作中进入半躺平的状态,在工作之余分出一部分精力探寻自己的副业,之后等待合适的时机进行转型。这种做法是折中的,是对微权力的反抗,也是积极向内探寻的。但我不愿意这么做,因为我认为无论做何事都得认真拿出 100% 的精力去对待,这才是认真地活过。
除却这一部分积极向内探求的路径之外,弗兰克尔提出,对这样的主体性消亡价值危机有最常见的两种的行为反应——从众,即做别人做的事情,以及顺从权威,即做其他人想要自己做的事情。
而如果很有幸,你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但可能也因为诸多因素身不由己无法付诸实施去行动。做自己很难,“这个世界日以继夜、竭尽全力让你成为其他人,如果你想做你自己,就意味着要打一场最艰难的仗。”(E·E·卡明斯)
——“可是宝贝啊人生又何止这样?我们在世上是为了感受阳光。”
工作与生活
悉达多有过这样的反思:“所有这些他做的事情无非是游戏,这游戏令他快活,偶尔让他愉悦。但是真实的生活却擦身而过,无法触及。”如果把人生模板或是职场晋升当做成游戏的话,那生活又置于何处呢?我的博客中经常有这样的疑问,我是“如何将生活工作都安排的井井有条的”?
如何平衡工作和生活之间的关系一直以来都是个大难题,我的破局之法是”认真体验”。工作的时候就拿出百分百的干劲去工作,而剩余的时间则认认真真去生活。而可以拿出百分百的干劲去工作的前提是,我工作的目的是想得到成长,以便未来能有能力实现个人价值。
因此,工作和生活保持平衡是一个狡猾说法,它的隐藏含义是将工作与生活置于平等的定位。而生活是一切,工作只是工作,后者是为前者服务的手段而已。若想保持所谓的平衡,其实更多的是想办法将两者进行恰当地融合罢了,意义本在生活之中。追求幸福的生活才是每个人的目标,职业只是实现这一目标的手段。
或许未来社会会如同《工作、消费主义和新穷人》所推演的那样,未来的工作会被赋予了美学价值,工作被视为一种个人体验和享受的方式,工作与个人兴趣和娱乐之间的界限逐渐模糊,工作本身能够带来愉悦和满足,而不仅仅是为了生计。这种情况下工作不仅仅是经济活动,更是自我实现和个人表达的途径。那些能够将工作与个人兴趣结合的人,往往才会成为最大赢家。
如何破解「鹅笼」之局,我将答案交给「幸福」和「勇气」。
2.2 幸福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妙色王求法偈》
应对失去的焦虑
进入幸福之前,先讨论第一个问题,我们应该如何应对焦虑?
首先要厘清焦虑的本质是什么,在快速变化的社会环境中,未来的不确定性成为我们焦虑的重要来源。有句话说“焦虑的反义词是具体”,具体则意味着决策,而决策的本质在于我们舍弃了什么,而不是选择了什么。
因此,放弃始终伴随着决定,人必须放弃其余的选项,通常放弃之后,它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但决定是痛苦的,因为它们意味着可能性的限制,而人的可能性越是有限制,就越不自由。人生的可能性,在做出决定的瞬间就消失了,这便是人生可能性的坍缩。
我们设想一种情况,如果你不向任何一种人生迈出一步,那么就相当于拥有了无限的可能性。就像《瞬息全宇宙》中杨紫琼饰演的妈妈那样,之所以她可以被选为对抗 BOSS,是因为她是所有平行宇宙中最无能的那个,因此她才拥有成为任何更好的她自己的潜力。亦如《德米安》中说的那样:“每个人其实都有变成人的无数可能,但只有他了解到这些可能性的存在,甚至有意识地去认识这些可能性时,他才真正拥有它们。”
但是时间一直在滴答滴答地流逝,不停流逝的时间将我们推向一个个待抉择的事件,我们不得不做出选择,而选择则意味着放弃另一种可能性,如此便产生了焦虑。《生命不可承受之轻》里米兰·昆德拉说,"人类的时间不是循环转动的,而是直线前进,这就是人类为什么不可能幸福,因为幸福是对重复的渴望。"
那么,我们究竟该如何应对?最近风靡全球的《黑神话·悟空》里,游戏临近结局时,老猴子给出了答案:
老猴子:古往今来的奇才异能之士,何其之多,但真正成就不朽功业的,寥寥无几。你们可知为何?
八戒:世道不公?
老猴子:世道从来不公。
八戒:运气不好?
老猴子:运气只是强者的谦辞。
八戒:那只能是…没我老猪英俊了。
老猴子:因为空有天赋,不思进取,小富即安,沉迷享乐。想安逸,又想名利;想快意江湖,又想成佛作祖,哪有这样的好事?身本多忧,怎可全求?
身本多忧,怎可全求?我们生命当中,每一天都是新的,每一秒都是新的,可是再想想,如果用这么宝贵的生命,往那个鹅笼里钻,去担心自己的焦虑,真的值得吗?失去了又能怎么样呢?以我有限的人生经历来看,往往事后来看失去了也不会怎么样,我还是我。无论有没有外在的那些东西,都要相信自己是 100% 的珍贵,我永远拥有自己的价值,没有条件。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一切的因缘际会,都是无常的,难以得到长久。人生在这个世界上会产生焦虑事件,而生命的短暂就像早晨的露水一般转瞬即逝。古人曾经形容过,人这一生就像江中的浮萍,在浪花当中摩肩接踵,你碰碰我,我碰碰你,一起归入大海。
浮萍一世,我有责任把仅此一次的人生过好,《牧羊少年奇幻之旅》的作者保罗·柯艾略在《悉达多》作序时写了这样一句话:“然后我又想到悉达多,他执意将自己投入生命本质之真实去找寻自我的道路,那天早晨我深吸了一口气,我要体味这世界所包含的一切气息,我发誓,我要选择生命。”
寻找稳定的内核
“你的心灵就是整个世界,然而,真正的自我究竟在哪里?”——黑塞笔下的悉达多历经一生都在追寻他内在的阿特曼,那是一种称之为心灵或者内在自我圆融统一的境界。他说人必须找到自我之内在的源泉,人终其一生必须拥有它。人的使命不过是回到自我,寻找自我的途径,依托于稳定的内核,那是一种平静圆融的生命体验。
在本科毕业前夕的某个深夜,我写了一篇《再见了,我的大学》,在文章里曾提到过这种内核。
那段时间处于人生低谷,身体上也不堪重负,考完研第二天发高烧,直接去医院躺了一个月。在医院的那个月,每日无所事事,思考了很多很多。当时的我在读《新原人》,冯友兰将人生境界划分为四个层次,在说到自然境界时,他提及生活在这一境界的人往往缺乏自觉意识,无论人生是漫长还是短暂,都是在“顺习而行”,如同前文提到的从众或服从权威,对自己的生活行为没有什么觉解。我在反思自我是否在一直在“顺习而行”?我是否有自己的热爱?如果有,那我能否做到心无旁骛去追求?至今为止,我失去的和我获得的,究竟存在什么样的关系?
一切想至洞察清明,豁然走出低谷——“其实,人生本着内心的宽容和洞察的清明,在外在上随遇而安,不与世争,这样的话,我们才能把每个当下活得更好,才能把人生整个的流光以一种从容的姿态安详走过。”“在此刻,一切的一切,都处之泰然。我所获得的一切荣誉,不足挂齿。我所面临的失败,也不足为惧。我所得到的,也就是我所失去的。”
柏拉图在《理想国》中写道:"我们一直寻找的,却是自己原本早已拥有的;我们总是东张西望,唯独漏了自己想要的,这就是我们至今难以如愿以偿的原因。"
但在客观上,世间亦有许多无可奈何之事,我们没有能力和勇气去改变它们,那就坦然接受并从中寻找内心的平和。如同《庄子·人间世》云:“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 人是一根会思考的芦苇,帕斯卡在《思想录》中用芦苇比喻人类很脆弱,一折就断,但是人类的思考却能包含整个宇宙,故人类是即渺小又伟大的存在。人类不管多么悲惨,都要努力找寻属于自己的稳定内核。
所谓“眼存星海,心怀宇宙”,便是像悉达多顿悟时的体验——“所有这自古有之的一切,悉达多一直熟视无睹。他从不在场。而现在,他归属其中。流光魅影在他眼中闪耀,星辰月亮在他心中运行。”稳定的内核始于圆融,在生命中的每个瞬间,通过圆融统一地思考,方能获得稳定的精神内核。
细流涓涓不绝,其水滴滴各异,泡沫浮于淤泥,且消乎且结乎,概无久存之例,世间人事,鸟兽栖息,亦不如此。
2.3 勇气
鸟要挣脱出壳。蛋就是世界。人要诞于世上,就得摧毁这个世界。——《德米安》
面对不确定的勇气
在追寻幸福的道路上,愿你有面对不确定的勇气。
面对一个很不稳定的世界,要坚定、勇敢地建立自己的附近,不要牺牲日常。如果我们太过强调环境的不确定性,实际上等同于放弃了我们的自主权,从而毫不犹豫地屈服于环境支配论——都是目前大环境不好、经济形式不行,导致我无所适从。
然而,真实的情况却是我们所处的环境,往往是由参与其中的个体共同塑造的,尤其是我们自己。
我们可以确定,成就不在于外在定义,全看是否按自己的意愿在活。
我们可以确定,现实的、小群体的社会交往可以把握,周围人的情感支持可以拯救我们对世界的不知所措,做一个善良的人,做一些对自己、对别人、对这个世界有意义的事情,在这个过程中与自己、与他人、与世界建立联结,从而感到幸福、满足、愉悦,这总是一个不会错的策略。
我们可以确定,如果大环境无法改变,如果命运无法抗争,那么人类最后自由就只剩下自己对生活的态度了。所有东西都能被抢走,除了一件事,人类最后的自由——去选择在当前环境下自己的态度,选择自己的方式。
今天来看,一切坚固的东西似乎最终都会云烟成雨。然而,正是这个价值观缺乏依托的时代,没有身份的束缚,反而赋予了我们选择和行动的自由。你不等于你的过去,也不等于你的现在,你永远拥有策划和改变现状的能力,也永远拥有展望未来的能力。事实上,在一个一切都在快速变化的时代、在一个除了自由别无选择的时代,我们需要勇敢起来。
在毕业前夕我拿到了 WWDC 奖学金,参加了梦寐以求的 WWDC,归途时我写了一篇《WWDC19 游记》,在这篇文章的结尾里,我写了这样一段话:
“我也曾有过这样的时光,毫无理由地深信自己的未来充满可能,相信自己将有一个玫瑰色的未来。
但更多的时候面对陌生的事物时,面对仰望以及羡慕之情时,会迷茫,会不知所措。
无论上到哪一层台阶,阶下有人在仰望, 阶上亦有人在俯视。抬头者自卑,低头者自得,唯有内省,才能看见真正的自己。
每个人都需要知道什么是自己想要的,知道什么是不可逆转的,知道用什么方式实现梦想, 知道用什么心情面对苦难,进退得失不离不弃也就都有了答案。
然而这一切其实都很难很难。我不知道面对苦难时应该何以面对,我不知道用什么方式去实现梦想,也不知道自己会错过什么,会留下什么遗憾,我不知道命运会把我带向何方,但我相信,只要面向阳光奔跑就会把阴影甩在身后。
之前 IT 之家专访让我留个寄语,我说道: ‘去学有意义的知识,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做对社会有贡献的产品。’
其实这也是一年前我给导师的一封信中说过的话,那封信中我决定接下来不再继续读博了,想要选择去探索更多新鲜的事物。但今天突然觉得,大概人生最大的意义就是用余生去找到那些最爱吧。
我觉得这个世界美好无比,满树花开,柳枝摇曳。阳光席卷城市,微风穿越指间。这个世界是美好的,值得为她奋斗,也值得为自己所热爱的事物奋斗。”
在不确定的世界,坚持做确定的自己。愿你旅途漫长,充满奇遇。
甘于平凡的勇气
在不确定的世界中,愿你有甘于平凡的勇气。
很多人常常被人诟病“不务正业”,许多擅长的技能、喜欢的爱好,仿佛只有转化成物质,才是有价值的。但人生本不应该如此,“如果天性是蝙蝠,你肯定成不了鸵鸟”(《德米安》)。
我们的生命是属于自己的,所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自己切切实实的人生。如果人生不能以喜欢的方式度过,那又有什么意义呢?拥有一个爱好,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哪怕它再小众、再“不务正业”,都是我们生命的光辉。
“铅刀有干将之志,萤烛希日月之光”。我们要做的,是去延伸它,发展它,从中获得意义感、目标感、成就感、价值感和支撑感。
具体来说,当我们准备做一件事时,无论这件事情大小,无论这件事在社会评价体系中的重要性如何,郑重地将自己全部投入进去,不计得失地投入自己的才华、注意力和时间,就会从心底感受到一种愉悦和对自己的肯定,我想这就是幸福。往往此时事情多半会做得很不错,但这也只是“幸福”的副产品,并非我们做事过程中时时关注的目标。弗兰克尔说,人所需要的“并不是一种没有压力的状态,而是值得为之努力奋斗的目标”,“这是人之为人的特征,人总是朝向自身以外的某种东西。”
那么,真正的勇气是什么?是基于健康、稳定的自尊基础上,对自己能力边界的清晰认知,并且有意愿去做一些困难的事情、做一些自己擅长的事情、做一些只有自己可以做到的事情,并对此抱有使命感,实现自己的持续成长。它不是无所畏惧,而是愿意相信:未来是好的,我是有价值的,一切都会好转。勇气不是不惧怕黑暗,而是愿意向着朝阳前进。
“勇敢的时刻已敲响我们的钟”,旅途漫长,愿你赤诚且勇敢,自由且尽兴。
告别盛夏的勇气
在漫长的旅途中,愿你有告别盛夏的勇气。
找到自我,固守自我,沿着自己的路向前走,不管它通向哪里。当感到胆怯的时候,想想纳瓦尔说的“99% 的努力终将白费。”认清这个现实,如果害怕失败,安于现状,什么都不做,不去寻求任何改变,那就不可能找不到那 1 % 的可能性。
在 Bilibili 2024 跨年晚会的结尾有一段祝酒辞,最后的那杯酒是敬自己:
我想跟自己干杯,也是跟每一个热爱自己的你们干杯。
希望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在新的一年,我们都一定要在心里默念:
我一定能够遵循本心,
我一定能够热爱万物,
我一定能够追寻梦想,
我一定能够成为我想成为的那个人。
敬自己!
敬自己,希望告别这段盛夏之后,依然拥有无限春天。
——“你骄傲地飞远,我栖息的夏天。”
于 2024 年 8 月 31 日深夜。